《獵人》的故事與人物發展斷斷續續,總有一種無以為繼的感覺。說來這有點可惜,富堅的角色往往非常有意思,在人物的情緒與動機上常有很細緻的描寫,就《獵人》來說,作為主角的小傑其實是一個非常特殊的角色,他的特質並不是能用人物設定三言兩語說明的,這個人說穿了是一個有點「奇怪」的人,但這正是這個人物有趣的地方。
在幻影旅團的故事線中,小傑知道,也見證了幻影旅團是一群非常殘忍的人,他們殺害無數人並樂在其中,但有趣的是,小傑一開始對旅團一點道德上的憤怒也沒有,他完全是以一種道德上中立的態度去面對這些很明顯殘忍的人。一開始,我們可能能夠將之解釋為小傑「沒想那麼多」,或是在面對旅團時,避免表達太多感覺,以明哲保身。
但有趣之處在於其實並非如此,小傑在看到旅團的人真的彼此關心,而且想為死去的團員復仇時,就算自己實際上被旅團扣作人質,他也無法控制地真的對旅團的人發怒。他認為如果旅團是一段無血無淚的人,完全沒有同情心的話,那沒有什麼好生氣的,但一旦發現旅團的團員其實知道人與人之間的相互關懷後,他反而無法原諒旅團。
這個段落有趣的地方,首先是對小傑的描寫。通常簡單的人物典型中,會將人單純分成依理性行動的人,與依感情行動的人,這兩種人常常被視為對立的,依理性行動的人缺乏感情,而依感情行動的人常常沒有「想那麼多」。當然,有趣的地方往往是這兩類人的互補和相互理解,而漸漸的兩者多少都得到了另外一方面的特質,一個例子是Star Trek中的Kirk與Spock的關係。
但這個對立在小傑身上就覺得奇怪,小傑並不會因為看到暴行就覺得生氣-這和絕大多數的人的「義憤」是不同的,試想看到鄭捷的案件,第一時間的感覺是一種平和的道德中立態度是什麼樣的人-但小傑就是這樣的人。但有趣的是,當小傑確定了旅團會為朋友的死而深刻悲傷時,他第一個想到的並不是「這些人其實沒有那麼壞」,而是確定了這些人真的非常可惡,並且說真的不太理性地在這些人面前生氣。小傑必須在確定特定情況依他自己的相信的普遍準則下是可憎時才會生氣,但這種情緒又是真誠而強烈的。對於一個小孩來說,具有這樣的態度是不可思議的,某個程度上比念能力還要不可思議,而這正是小傑這個人特出而有趣的地方。
而這也提出了一個問題,對於小傑來說,一些有「義氣」的幫派分子,一些對家人朋友很好的殺人犯,可能是比像是鄭捷的人(先假定鄭捷真的無血無淚)可惡的。當然,進一步釐清大概會是責任能力上的問題,我們會對人有道德上的義憤,但不會對颱風有義憤,如果一個人真的沒有同理心,一定程度上和颱風是類似的,因此對之有「義憤」好像不太對勁。(不過很多地方也不一樣,一個完全沒有同理心的人,也有可能基於利害算計或是自己肯認的某種準則而一生不傷害人,甚至或許這種人大半部都是如此,而這些人也能夠溝通、思考,很難說因為沒有同理心就「不是人」)
不過,或許這可以有另一種詮釋,也就是,一種非普遍化的道德觀,像是對小團體內的義氣,可以為自己人去傷害「外人」,一定程度上比一種對他人普遍上的漠不關心來得可惡而危險。就旅團來說,如果沒有真正的情感,這些人也無法組成一個「團」,從而也不會對世界產生那麼大的傷害。大惡必須透過對我群的善才能有組織,也才能有力量,大黑道往往對鄉里很好,但長久下來的惡反而更難抹除。
這並不是對《獵人》的詮釋,而大概只是引申,說穿了也無甚高論,只是一些隨想。說真的獵人並不是有太明確的主題的作品,大多數的狀況是作者自己弄出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然後再(不得不)半調子地帶過,《獵人》有很多有趣的人物和情境,但很少能夠好好地發展,是有點可惜。不過,讓人覺得可惜的創作,本身必然具有許多趣味,而《獵人》對我來說就是這樣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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