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6月7日

淡雅哀愁的鄉野傳奇-《蟲師》

製作背景與版本說明

《蟲師》為漆原友紀由1999年開始連載的漫畫作品,並且在2003年、2006年分別得到日本文化廳媒體藝術節的漫畫部門優秀獎,以及第30回講談社講談社漫畫獎一般部門獎。而於之後由Art Land製作動畫版,並由長濱博史執導,於200510月首播,而動畫也得到2006年第5回東京Anime Award電視優秀作品獎。可以說不論是漫畫或是動畫都是受到肯定的作品。並且,在2007年改編為真人演出的電影,由大友克洋執導,小田切讓主演。

動畫版的內容基本上忠於漫畫版,只是故事的順序有些調整,然而由於《蟲師》是單元劇,這樣的調整並不影響故事的運行。本文主要討論的是動畫版。

前言

就那些還仰賴家人支援才能過活的人來說,大概或多或少都覺得自己仍然活在好幾面牆壁之下,受到保護但也受到拘束,從而有時會想像有一天,或許經由經濟的自立,能讓自己不在活在牆壁之下,而面對這個世界。

然而,就當我們面對世界時,雖然「社會」對許多人來說也遠遠不是個安全而友善的地方,就少數人某些人來說更糟。而自立更生,找到安穩的工作,有可被接受的社會地位,這一切似乎是個人努力與機運得來的,並且有時總好像可以持續下去,然而即便如此,人其實還是活在許多牆壁之下。積極規畫人生的口號,意謂著人生多少是可控制的,而經過控制的人生會比順其自然的來得好,這樣的信念或許是一個時代的精神氣質,然而這不也是個將人隔離世界的不確定性的一面牆嗎?我們會因為這樣而活得更好嗎?

有時我們能藉由一些創作,發現自己還是活在牆壁之下,而甚至看到了牆壁之外的微光,從而不禁重新檢視自己的生命。而不見得一定要是寫實作品,作品內容也不見得陰暗而充滿痛苦,才能讓我們感受到這些,相反地,這樣的作品可能優雅而空靈,雖然不免有點哀傷,而《蟲師》可以說是如此的一部作品。

傳奇故事在當代的處境

「傳奇(legend)[1]作為一種故事類型,一般來說具有幾個特性,首先,傳奇故事中並不受一般人對於「可能性」的認知限制,傳奇故事中原則上沒有「不可能」這回事,我們無法單純藉由生活中所得知的各種常識或是知識,預測傳奇故事中可能的下一步發展,因此傳奇故事總讓讀者或是觀眾一定程度脫離「現實」。

在這裡值得一提的是現代意義的「現實」,是一種特定的,理性化的現實,在自然世界的認識方面,當然就是由自然科學所界定,並且「科學」不只是一些知識或是說資料而已,「科學的態度」[2] 也滲入了我們的認識能力中,我們再也無法有意義地認識自然科學之外的知識-而這某方面也導致了人文學(humanities)的衰弱,並以「社會科學」取代了人文學,從而連關於人類的事務也自然科學化了。[3]

另一方面,「現實」這個詞在我們日常用語中,常常在「面對現實」,或是「這個人很現實」中出現,這裡所指的看似和自然科學以及社會科學認知的世界觀沒有直接關係,而是涉及「明智的生活策略」的問題。不過基本上「面對現實」,意指對個體在社會中的處境的理解,並且為了「合理」(基本上合理的標準是由社會地位,以及個人由社會地位所界定的能力所界定)的目標進行必要的行動,而之所以必要也是源自於對社會生活中因果關係的掌握,而就此,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準社會科學」的知識,[4] 這或可說是這個時代的特徵。

然而,這種以「準社會科學」的方式看待世界的「面對現實」,卻正也就是傳奇故事中所脫離的「現實」,未除魅[5]前在「很遠很遠的地方」真實發生的故事,除魅過程中,則連小王子[6]則必須特定在「撒哈拉」這種人類所知有限的地方才能出現,而在除魅後,連《小王子》這種故事也完全不被當成現實了。

從這裡出發可以說明傳奇的另一個特性,傳奇總是顯得真實,或至少宣稱真實,雖然在今日往往只能當成「擬真性」來看待,而傳奇作品,或是試圖運用傳奇要素的創作,在創造擬真性上往往碰到了巨大的困難,這點也可以從日本少年漫畫中一個世代的改變看出來,在《聖鬥士星矢》、乃至《七龍珠》(ドラゴンボール)以及《幽遊白書》,至少事件都發生在「真實世界」(雖然內容非常不真實),而著名的《神劍闖江湖》(るろうに剣心 -明治剣客浪漫譚-)則更是似乎描述日本近代史中不為人知的段落;但近來普及率最高的《獵人》(HUNTER×HUNTER)、《海賊王》(ONE PIECE)、《火影忍者》(NARUTO -ナルト-),訴諸的都不是發生在我們世界中不為人知的段落,而完全是發生在另一個世界上的事件。這顯示出了將狂想故事插入歷史或是在現實中試圖插入「沒有不可能」的要素,已經愈發困難,因此若要保持故事超越我們常識上的可能性限制,只能將故事立基在不同的世界中了。

傳奇的第三項特性,則是敘事上的,傳奇故事雖然不管西方或是東方,都有書面的紙本(從而在漢人文化中,傳奇的內容通常經由「說書」而傳遞至大眾),然而傳遞的方式卻經常是口耳相傳,甚至在書面的傳奇作品中,也試圖維持口耳相傳的形式。然而這樣的口耳相傳卻不是平面的,而往往是縱向的,也就是由父母傳給子女,由說書人傳給大眾,而故事在這樣的傳遞下呈現出了某種「歷史感」,我們能夠想像一則傳奇故事由最初的某甲,傳給了乙,而乙再傳給子女,如此的世代間傳承的故事,是傳奇經常擁有的特性。

就這方面,雖然今日口耳相傳的資訊傳播效力仍然相當驚人,但形式卻大大改變了,傳奇原來的傳布方式是縱向的、歷史的,然而今日的口耳相傳則是橫向的、流動的、非歷史的,在臺灣最顯住的橫向口耳相傳,就是選舉時的「耳語」,或是閒聊時的「八卦」,這樣口耳相傳的事件重點不在於故事本身承載的歷史,更不在故事內容的啟示,甚至與故事內容無關,重點只在於提供剌激。

傳奇的三項特性在當代可以說都沒落了,然而傳奇故事的內容也產生了改變,從而也出現了適應當代情境的變種:都會傳奇。

鄉野傳奇與都會傳奇

今日的傳奇故事仍然有一種成功存活下來的變種,也就是所謂的「都會傳奇」,這大多是鬼故事,或是一些迷信,像是不幸的連鎖信、不能回頭的巷道之類,都會傳奇同樣具有擬真與原則上沒有不可能兩個特性,但另外與傳統的傳奇故事有些重要的差異:

首先,鄉野傳奇中,傳奇要素雖然不可或缺,但故事的重點不在於脫離常識,而在於其中彰顯出來的,與人性,或是社群的價值觀相關的寓言,相對的,都會傳奇由於誕生在一個科學的時代,光是脫離科學這點就已經夠讓人震驚了,於是故事很大部分著重於「不可預測」性本身,而與其是要藉由不可預測性表現各種關於「人」的故事,不如說單純由不可預測性得到剌激。

第二點,都會傳奇高度依賴媒體,媒體決定一個傳奇能不能流傳,因此網路流言、電視或是電影都成為都會傳奇的主要媒介,而這也是都會傳奇最成功的地方,利用了當代橫向「傳播」優於縱向「傳承」的傳布方式,大量地將剌激要素釋放到社會中,從而很快地就影響許多人。

而這就產生了第三點差異,由於傳奇的流布繫諸於媒體,而都會又往往是媒體的中心,因此都會傳奇自然也就以媒體影響力較大的都市人的生活為主了。

在由鄉野傳奇往都會傳奇的改變中,傳記故事變成了奇壇,之後成恐怖故事又成為大宗(如果不是主流),從而吸引人的力量從本質上轉變了,而不再具有最初的神話、傳說性格了。

重回鄉野、重返人生

《蟲師》這部作品之所以動人的基調,則是它試圖在這個時代尋回鄉野傳奇所能具有的深度與效果,而將傳奇故事帶回一個一個人的「人生」上。《蟲師》回歸了鄉野傳奇的出發點,也就是由一個一個半封閉的農、漁村所構成的世界,雖然在這個時代《蟲師》無法再用真實世界為他故事的背景,不得以必須重新架構出一個世界,然而它的確架構了一個極合適的世界,這個世界中仍有大片的森林、山岳、海岸是人跡罕至的,並且在一個農漁業為主的世界中,也沒有大規模、商業化的各種開發,因此人「必須」與他所未知的自然世界妥協,而在這樣的物質條件下,一片田地也不再只是生產作物的工具,而是許多代人努力之下才留下的痕跡,征服自然是如此困難,因此祖產、土地、捕漁與農耕的技能,橋梁與各種基礎建設,無一不是必須承載好幾代人的執著,因此雖然沒有明確記載的歷史,但所有的生產活動都有時間的縱深,而這時間的縱深是來自於不同時代的人們將人生投注於其上。

在這樣的一個世界,安土重遷,眷戀土地,執著於既有的生活方式,甚至一定程度的排外都是很自然的。在都市生活中,在一個工作「跌倒了」,不過就想辦法找另外的工作,但在鄉村的,或是《蟲師》的世界中,每一種生計都負擔著人生的重量,每項工作都具有時間縱深,也往往至少有家族史上的意義,從而生活方式上的掙扎就更加沉重,在這個背景之下,關於「人生」的議題於是就更能夠經由每個關係人的生計看出,像是《棲硯之白》(硯に棲む白)、《雨後的彩紅》(雨がくる虹がたつ)、《沈重之實》(重い実)、《吸露群》(露を吸う群)、《抱山衣》(山抱く衣)、《來自海境》(海境より)、《筆之海》(筆の海)等等,其中故事的重心,都涉及工作與生計,而之上往往存在著生命的重量,甚至是社群的重量,而這已經不是現代的生活方式中可以看出的了,但正因此都會傳奇也就失去了藉由生產活動表達人生意義的機會,[7]生產與勞動只有在鄉野傳奇中才具有重量。

另外,這樣的世界中自然仍然是神秘的,而真正的神秘並不在於有不可知的天神依其旨意降福或降禍,而是自然本身具有超越人們認識,但又對「人生」有巨大影響的層面,某程度上我們活在都市人的世界中,幾乎認為我們控制了或能控制一切,並且一旦當「失控」,我們有極有效率的偽裝機制而得以讓自己以為狀況得到控制,例如SARS期間集體性的歇斯底里,封院、莫名其妙的口罩、經由傳媒大量流布的民間偏方等等,我們就是「不承認」對某些事情「沒有辦法」。

某程度,這種人們用以欺騙自己能夠掌握一切的「世界諸牆(the walls of the world)[8],在現代是比過去還要穩固的,而在蟲師的世界中,人們往往不知道怎麼回事,更不能「裝作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而這件事是當代人常做的),就連作為蟲師的主角,往往對於自然是消極而無力的。

傳記生命的張力

自然的神秘在《蟲師》之中就以「蟲」表現出來,蟲在故事中被描述為比動物、植物、微生物更加接近生命本質的東西,但這個解釋其實無法多說明什麼,蟲能夠無視物理法則,無視生理要求,無視時空限制,蟲本身所產生的可能性是無限的,端視創作者的想像力而定,《蟲師》的故事中往往存在被蟲影響的人,蟲經常予人的不只是單純的疾病,而更像是某種心靈的試煉。

蟲雖然大抵上是用來在鄉野世界中創造各種超越常識的故事工具,但在設定上有幾點特別有意義,首先,蟲一方面通常並不具有擬人的心靈或是意志,但另一方面,蟲的活動方式是具有目的(或說是「準目的」,視嚴謹與否而異),蟲是「生命」,並且具有許多生物學意義上的種屬,因此蟲的行動都可以解釋為具有延續其物種存續的目的,這一點使得蟲一方面代表自然的神秘,但又不是單純的機緣或是物理法則,而是某些生物。於是自然的神秘之外,蟲還表現了一種抽象化的,生命之間的共存以及不可避免的鬥爭,而由於蟲產生的影響乃是無所不在,會影響人的記憶(如《曉之蛇》),影響人的社會存在(《天邊之絲》),將感染者的夢化為現實(《枕小路》)等等,因此蟲與人的鬥爭就不只是物質意義上生命的鬥爭,甚至是傳記生命的鬥爭。[9]

而《蟲師》,如同一般的鄉野傳奇,訴說的絕非人定勝天的故事,蟲所產生的影響往往不是人能夠克服的,而代表人類對蟲的理解的蟲師一職的工作,重要的經常不是如何擊敗蟲,而是在無法獲勝時,幫助這些身體甚至心靈都受到折磨的人自處。面對苦境往往才是最難的,因而故事的結局往往都帶著許多遺憾,並且經常有無法自處從而只能面對悲苦結局的人,不過當然也有些繼續走下去的人,但之所以能繼續走下去,往往是因為機緣而不見得因為肉體或心靈的強壯,故事並不特別歌頌勝利者的強靭與批判承擔悲苦結局者的軟弱,而是一視同仁地看著這些人。

在這樣的世界中,作為敘事者的主角銀古(ギンコ),也就不會是一個「熱血」或是積極的人,銀古經常不主動插手當事人面臨的困難,而且也很少主動去和農村中的人爭論(不過偶然還是有的),銀古在故事成為蟲師並四處旅行並不是什麼理想,而只是一種生存之道,只是他也接受這種狀況,並且銀古在同行中並不是特別出色的,遇上問題也很少真的有能力解決,不過他是個謹慎並明智的人,他知道在能力不夠時,何時值得冒險何時不值得,而他儘量「不殺生」,由於生物在面臨危機時往往有非常手段,因此不只基於對生命的尊重,也是基於明智也不當經常殺生,尢其是對蟲。

作為一個能力不特別強,不過明智,但又消極被動的主角,非常適合慢慢地補陳這些關於人與其他生命之間,生理與靈魂上鬥爭的故事。積極的主角往往會主動採取行動,從而「切斷」了原本事件自然的發展,使得故事被主角拖著走,並且容易用「主角」的觀點去片面解釋世界,從而失去了世界的神秘-而這也就是鄉野傳奇的力量來源。主角用他消極被動的眼光,看待許多人整個「人生」受到了威脅,並至多做他能做的事,而當悲劇發生時,他也只能輕輕嘆氣表現遺憾,銀古的感情並不強烈,作為主角他顯示不出人定勝天,但他顯示出了一種平靜的生活智慧-雖然這種智慧,在不可預測的世界中無法擔保任何東西。

《蟲師》的故事基本上是一則一則的單元劇,而非連續的故事,這種故事的好處在於每一集都能夠個別精緻的說明,不必考慮故事連接的問題,從而每一集都是一個整體,當然,壞處是每一集都是一個小整體,而就難以形成一個在故事上能累積數十集力量的大整體,而《蟲師》的確沒有一個貫串整部的故事線,而是盡可能精緻地處理每一個作為小整體的故事,而的確處理地非常成功,每一集的整體性來自於一個個與蟲產生關聯的人的「傳記生命」的整體,《蟲師》的一話與其是鋪陳了一個個「事件」,不如說是鋪陳了一次又一次的「人生」,故事的力道就來自於每個人傳記生命的張力。

雅致空靈的東方山水

配合鄉野傳奇的,是東方式的美術風格,《蟲師》世界中的山水美得出奇,遠遠超出動畫的水準。在對於景物的描繪上,原本動畫,或是漫畫會利用本身的特性以簡化圖像,這種特性是動畫或漫畫的繪圖並不是單純的對於景物的描繪。沒有人會說漫畫中的角色是真的依據人臉繪成的,漫畫中的圖像並不單純是對事物的描繪-而帶有「符號」的特徵,正如同象形文字一般,並非真正描繪事物的外觀,而是訴諸人對於圖像的直覺,而將各種圖像變成符號,從而可以簡化圖象。漫畫或動畫中的人物,不可避免地必然使用這種技巧,而這種技巧也有好處,可能比較顯著地賦與人物形象以象徵意義,這其實從早期手塚的漫畫就可以看得非常清楚了。

但是在風景上,山水、樹木的感情並不是一種能以符號適當表現的東西,但漫畫家大抵上沒辦法真的參照山水樹木,從而常常出現的是,使用某種「範本」,像是樹木的畫法就那一種,而只是看畫面中要放多少顆,然後再做細部調整,固然這件事專業畫家有時也會做,但漫畫或動畫需要大量的畫面時,就需要簡化,將山、水、樹木變成類似象形文字的符號,從而如此拼出來的布景無法具有感染力-不過的確大多數動畫或是漫畫的感染力並不來自於布景。

不過《蟲師》的感染力很大程度來自布景,蟲師的山水本身就能夠作為一幅畫,並不是單純由符號拼出來的,而是考慮故事的氣氛的整體造景,《蟲師》中有許多段落將風景畫成一段非常長的繪卷,而隨著人物的移動緩緩地平移,讓人物似乎就活在山水世界之中。

除了布景之外,《蟲師》在畫面的運用上,有另一個值得注意的處理方式,也就是利用將一段故事凝結到特定時刻的「異象」之上,像是飛行的彩紅、海邊的冰雹、流動的文字、山谷間忽然架起的藤橋、流向海洋的沼澤,這些異象同時表彰了原作者驚人的想像力,另一方面用圖像象徵了每一段故事中主人公的人生,並且本身就美不勝收,《蟲師》是我看過畫面最美的動畫作品。

音樂上《蟲師》也是難得的精緻,最驚人的地方是每一集作為片尾曲的主絃律都不相同,編曲並不繁複,而絃律與節拍都相當的平穩,樂器也大抵以木琴、鋼琴、風鈴、三角鐵之等清亮的樂器為主,而絃律則是素雅而空靈,雖說如此,但配合每集的人生故事,卻具有非常強的感染力(甚至有點煽情效果),而在《眼福眼禍》一集中的琵琶更令人驚豔。《蟲師》的片頭曲The Sore Feet Song由於不是故事的主配樂,和每集的整體感配合上稍弱,不過仍然非常動聽。

此外蟲師的配音也相當不錯,兒童的配音並不是由配音員模擬,而是以兒童作為配音員;另外作為旁白的低沉女聲,也有不錯的神秘感,不過在這裡,主角銀古的聲音(配音員為中野裕斗)非常動聽,尢其是銀古兼任故事的旁白時,反而效果比原本的低沉女聲來得更好。

結語

整體來說,《蟲師》以極高的製作水準,在這個時代重建鄉野傳奇,並且以驚人的背景顯示出鄉野傳奇中世界的美麗與神秘,而故事總是具有人生的重量,並且配樂成功地延續淡雅哀愁的基調。雖然這年頭由於技術的進步與進一步的商業化,使得動畫市場上出現大量單純強調感官剌激,而缺乏整體效果的動畫,可以說動畫產業中生產了更多的垃圾,但技術的進步與資本的密集,也使得《蟲師》這種極具質感的作品能夠出現,可以確定的是,即便在二十年,或是更久之後,這都是一部值得流傳下去的作品。



[1] Legend一字的字源是拉丁文的legenda,指的是「被閱讀之物」,然而legend傳遞的方式往往是口耳相傳,而在西方的脈絡下,與童話(fairy tale)相當親近;在漢文化的脈絡下的「傳奇」,有相類似的脈絡,不過主要的典型是「唐人傳奇」,同樣的也是口耳相傳,充滿狂想,但又往往與歷史相關的故事。由於legend和傳奇的確十分類似,在本文中的傳奇兼指兩者。

[2] 什麼是科學這當然不是我在這裡能回答的問題,在這裡我想說的科學的態度大致上分為兩部分:感官經驗與邏輯。而只能認識(或承認)在感官經驗(當然其中包括機器擴張的感官能力)上可觸及的事物,並試圖以內在合邏輯的理論說明這些事物。

在這裡筆者也不反對這樣的科學態度,只是指出,某程度只認真對待能化約為感官經驗的事物,可能是一種有問題的態度。

[3] 人文學或許可說處理人的,甚至是專屬於人的處境的問題,因此人文學包括了文學、藝術、哲學、歷史,甚至宗教。人文學與經驗科學是相對的概念,然而也具有分析性、批判性,甚至邏輯也經常被一些人文學科嚴格地要求。人文學特殊之處在於它處理非經驗性,或不可化約為經驗的課題,而社會科學在這裡和人文學通常是對立的,因為立基於經驗。只是有時,社會學中質化研究中,由於要處理個人對自身處境的詮釋,從而會面對一些其實並不是經驗性的問題,從而與人文學有時有些親近性。

當然,自然科學或是社會科學似乎都沒有否認非經驗的事物,這兩者成為「認真對待」人類事務的唯二方式,並不單是它們的問題。

[4] 在這裡說「準社會科學」是因為,像是沒有學歷就沒有好工作,或是法律系學生不做法律工作「機會成本」划不來。這類說法大多沒有經過科學地檢證,但實例就在我們的眼前,甚至構成每個人檢討他人的生活策略的強力理由,這些東西或許沒有經過社會科學的檢驗,然而對於每個思考過「生涯規畫」的人來說,是非常真確且無可迴避的。

[5] Disenchantment, EntzauberungMax Weber的重要術語,大致上是一種整個社會認知世界的方式中,由對神靈等無法經驗驗證的事物的信奉,到不再相信(或至少認真對待)非經驗層面的問題的態度的過程。

[6] 安東.德.聖艾修伯里(Antoine de Saint-Exupéry)-的名著,故事發生在撒哈拉沙漠,而故事中的重點之一在於反抗社會中「體面成人」感受世界的單一方式。

[7] 甚至可以說,對於現代人,生產活動本身只有極少數的狀況下(像是藝術品的生產)才有生命的重量,這反而是件奢侈的事。

[8] 這是羅馬詩人與哲學家盧克萊修(Lucretius)在其著作《物性論》(de rerum natura, on the nature of things)中的比喻,他說明原始人活在一種世界是安全、穩固的想法下,從而能夠共同生活,然而在災難後世界諸牆被動搖,從而以對神的信仰建立世界諸牆,重建穩固的世界。

然而,技術進步以及交流的頻繁伴隨著風險的提升,人們不可控制的事項並沒有減少,從而在許多地方我們都還是試圖以某種儀式性的行動,重建世界諸牆(而偏偏這些行動連宗教的質地都喪失了)

[9] 傳記生命近年來由於Peter Singer的倡導成為一個常用語,簡單的說就是個人如果要為自己寫傳記時會考量的生命歷程,關係於個人如何將自己的過去與現在找到連繫,並由此面對未來。傳記生命關係於個人如何詮釋他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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