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1月22日

自我實現的預言與謊言

自我實現的預言這回事,必定讓許多野心家、政治人物、投機客興奮不已,這代表著人可以操作,並且似乎會因為這種操作使得謊言成為現實。或,嚴格來說,自我實現的預言挑戰著欺騙和誠實這兩種態度的區分,似乎只要夠多的人「受騙」,那大家也就「不會受騙」。

不過或許誠實與欺騙的區分應當還能保留,實際上進行這種操作的人,至少隱瞞了重要的事實-也就是自我實現預言的性質本身。他說的是「你相信我事情就是這樣」,而不是「如果大家都相信我,事情就會這樣。」因此說出這種話的人還是在說謊-或至少故意不說出他主觀所相信的。

自我實現的預言固然有時好像有正面的效果,然而我想一個良善的政府不能依賴這種操作,特別是一個好像憑藉著個人魅力而組織的政府,這種操作更加的危險。因為自我實現的預言實際上仍然是謊言,而謊言最危險之處不是破壞被欺騙者的現實感,而是破壞政府本身的現實感。

因為這會將實際上的社會、經濟或是政治問題,轉換成一個「操作成功/失敗」的問題。而這種操作,這種謊言危險之處在於:「說謊者佔了一個極為有利的地位,事先就知道聽眾希望或期待聽到的是什麼。而真實卻帶有不協調的特性,常以意料之外的情況衝擊我們,使我們無所適從。」(Arendt,《共和危機》,頁5)說謊者會將真假的問題轉變成一種「聽眾的期待」的問題,重要的成為如何去操作聽眾,有時甚至會美其名為「反映民意」。

人民之間因為不同的「可操作項」而被區分,因此產生的分裂或雜音當然是嚴重的問題,但更可怕的在於,政府會(1)失去溝通的意圖,因為他的一切都立基於欺騙(2)失去因應實際問題的能力,因為他不再認真看待現實,而只在如何操作(3)最嚴重的,這有一種朝向集權的傾向,簡單的說,如果所有問題都出於「不可操作」,那只要完全的可操作,所有問題都會解決。如只要沒有任何一個人對抗政治權威,政府也就可以說他是一個最民主、法治的國家,因為有一致的意見以及無人違法。

這種「理想」是許多統治者夢魅以求的,甚至是許多被統治過的人也夢魅以求的,但從來沒有完全成功過,因此某些人,某些聲音,這些聲音不見得更接近現實、更美、更一致,總會破壞這種謊言,而成為國家及社會之敵。

我們很難真的去區分各政治勢力之間誰比較會說謊,一方面這必然會進入沒完沒了的迷糊仗,另一方面,有時說謊的問題並不在「被揭穿」的謊言的量,而在於,居然在某一個時點有那麼「高比例」的人相信,或不願說破一種顯然的胡說八道。而居然在某一個時點不只一個人,一個政黨,而是整個社會的種種意見,乃至於報紙社論及股市名嘴,全然朝向同一的方向。而居然在現實打垮了謊言之後,政府官員一再地用更多的謊言補救。而馬英九的那句「問題在信心」,以及之後的喊話,顯示的是他們主要的方案並不在於實際的經濟操作,而是在於一種「操作人民」或說好聽一點,一種宣傳與公關,似乎只要宣傳夠好,世界就會變好,而似乎真的有一種完美的宣傳能讓每個人都被操作。

這導致了政策並不重視實際的效果,而重視「宣傳」,消費券或許也是如此,先不管經濟學者的支持或批評,身為一個總統向人民作「鼓勵消費」的勸說作為對這個政府的補充說明,就顯示了總統意圖以他的魅力,藉由宣傳得到效果。(而我個人非常懷疑這種政策的實效,總統必須以一種道德上非中立的態度「鼓勵消費」,背景就是這個政策很難增加多少消費,除非人民被宣傳所操作。)

政府或許不是每一句話都是謊言,但謊言總需要更多的謊言彌補,這不只在看似比較中立的經濟領域,強行演出的和諧是謊言,其中使用的暴力需要更多的謊言,似乎只要宣傳上相信合法,也就是合法了。這些力量是很可怕的,甚至連檢察官都沒有動作(這顯然是個釐清公務員法律責任的好機會),有也不會出現在公共論壇中(相應的,有些就會成為有罪的宣傳進入媒體),很有可能,體制內部的消音,內部完成的自我欺騙,會是外部的清洗的先聲。

所以,或許可以說這次的金融風暴(不過不提金融風暴,633政見本身就是經濟上不太可能的-簡單的說是謊言,可怕的不是扯謊,扯謊大家都會,而是全民真的買帳,就算不相信也不會說破。)某程度上可能有些正面意義,因為這種巨大的世界力量,使得政府再怎麼扯謊都很難讓人買帳。但話說回來,因為謊言相不相信並不見得是重點,重點在於有沒有雜音,因此這或許也不見得那麼正面,因為一個高度依賴操作與宣傳的政府,很容易將實質問題轉變為宣傳問題,最後很容易走向極權,一開始就是言論管制-而這已經發生了。(雖然股市分析師實在是不怎麼值得尊重的人,也因此幾乎每個人都可以有些理由封殺,而也因此,這裡就成了政府操作宣傳的著力點。)

沒有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