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在,或說人,源初是「上手地」存在於世界中的,整個世界對他來說是他所上手地運用的一切所交織出來的因緣的整體,整個世界是作為此在的用具(Zeug)的整體(當然,這並不是說世界本然地符合人的慾望,而只意謂著,被丟在世界上的人,這整個世界就是這個人生存下去所能運用的一切)。而由上手的活動中,延伸出將作為用具整體的世界,分割成一件一件的在手事物,並不再將事物作為利用以生存的工具,而作為觀看的對象。
進一步思索這個關係,並思索「思考」本身,從上手的使用到在手的觀看的轉換中,就是思考活動的原始形式,也就是思想源初的顯現。
思考的重點在於「去識(de-sense,或說去除感覺)」,在這裡「識」,用以表示sense,這同時有表彰感官以及心智的原初經驗的意蘊。注意觀看一個蘋果時,我們停止了上手狀態中的抓和啃的活動,我們去除了這個蘋果作為整體進食活動中的一環的上手之感,而讓蘋果獨立出來成為一個對象。
進一步的,我們甚至可以不在感受表皮的質地,以及果肉的味道下,「想著」蘋果,成為思考對象的蘋果,是一個去除感覺的「思考對象」,而原初的思考過程,就是讓在世存在者,離開他所生存的,作為生存之用具整體的世界,就是去除用具整體的世界中諸多的關係,而這些關係共同構成我們對於蘋果的感覺。
如果思考本身就具有這種「去識」的特性,我們經由思考去重現「上手」的世界,並且從中尋得在手世界的意義,避免迷失在事物的關係中,就似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就算思考天性上是去除感覺的,思考仍然是追尋上手的,也就是本真的存在的路徑。因為思考的去識(de-sesnse)也能夠去常識 (de-common-sense)。
我們在此不必談論「常識(common sense)」的起源,因為實際上我們就活在常識之中,問題只在於,常識是讓我們遠離存在問題,還是讓我們接近存在問題?
答案是「讓我們遠離存在問題」。常識雖然好像讓我們「直接使用」,我們似乎上手地藉由常識來過日子,來判斷與事物、人、社會的互動,常識主宰了我們的認識和感覺,看到人當街手淫,常識會告訴我們這是「猥褻」,這並不只是社會規範的認知,同時也會確實地產生感覺,如噁心、好奇等等。
難道常識中不就是上手狀態?是,但為沈淪的、非本真的上手狀態。
一般常聽到的說法是由常識的變動不居、常識的偶然,認為常識不具備真實性。然而,在存在論的思考下,重點並不在於對常識內容的檢視,不在於區辨出某些不變的、經得起檢驗的、作為正確性的真理(truth as correctness),而在於常識本身的結構,是否將上手的關係,更進一步轉成在手的事物。
而這點是肯定的,常識是將「人人」的意見作為一在手事物,用以支配我們上手的生活。雖然在在手事物的,將「人人」的意見當成事物的觀察中,往往充滿爭議,但這些爭議正表彰了尋求「正確」的,符應「我們的常識」的事物,在其中,「人人」的意見是在爭議之先,就被認定為存在的事物-否則我們不可能相互理解-這是常識思維的極致,卻也是最能危害對於原初上手狀態的思索的,我們的生活本身變成一件「人人」的事物,從而以對「人人」的研究,取代了存在的問題。
回到思考,思考本身去識的特性,也包含了「去常識」,思考不只去除了原初的感覺,也去除了非本真的、人人的意見,從而思考能夠解放常識的壓抑。
更甚者,思考去識的特性指向的是一種「無」,那呼喚我們思考的來源,是去除所經驗的一切的阻礙,而面對剩下的,此在無法去除的,也因此是「必然上手」的狀態,也就是,此在的存在本身。因此,思考雖然遠離存在問題,而將上手的存在轉變為在手的存在者;但思考活動中對一切的遠離,反而讓最接近存在的空無向我們顯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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