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3日

理論思維(1)

Practical men, who believe themselves to be quite exempt from any intellectual influences, are usually the slaves of some defunct economist.

那些認為自己不管啥經濟理論的小老百姓,往往都是些死經濟學家的奴隸。 (我是故意亂翻的)

-John Maynard Keynes

凱因斯的這一段名言有趣之處,自然是在於指出了其實「理論」,不管內容多麼過時,都能夠產生持續的影響力。這裡重要的地方並不在於指出小老百姓作為「人類」這一物種本身會產生的思維模式;而是特定知識領域中的「理論」本身,會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滲透並塑造小老百姓的大腦。說穿了,人們說自己不唸理論,其實結果就是不知不覺地被理論給「唸掉」。

這個情況,或許在印刷術、報紙與國民教育建立之後的現代社會才特別清楚。不過,對於「理論」的需要是相當普遍的,也因此,這種理論需求在過去也常常由神職人員、地方頭人,或甚至是戲曲加以滿足,義和拳自然有一套倫理乃至於政治經濟學的理論(戲曲式的天道與神力以順天應人並保境安民之說),就算實際上再怎麼不自覺也一樣。一個起兵順便「徵用」地方財物的拳民,和一隻華爾街的肥貓一樣,都自有一套政治經濟學。

當然,這也不會限於經濟學。由於人們需要對於周遭事物的說明,而特別在印刷術、大眾傳媒與國民教育下,諸多理論可以說是垂手可得,乃至於如同一個人就算沒有興趣,也自然會認得流行樂的絃律一樣,一個人自然會從多不勝數的大眾傳媒中,得到各種理論。

這是一個非常成問題的狀況,像是唸心理學的都大概會覺得大部分的人都有「心理學理論」,但那要不是是極端過時,就根本是胡扯。而唸哲學的大概不免感覺到一般觀念中的「哲學」是一種完全不一樣的東西。同樣的情況幾乎發生在每一個專業上,而當學科處理的問題有些「滑溜」,以及國民教育的強力動員之下,涉及國族主義的精神特質,會產生相當可怕的後果,基本上引發大戰的國家中,國民背後都有一整套來自國民教育的糟糕歷史哲學理論。

不過,這個狀況對於分析與理解社會來說,倒是有點方便。由於人們經常受過時的理論影響,對於許多理論的了解,會使得我們有機會比社會中不自覺的成員自身來得更能了解他們。(自然許多人又會開始主張這是一種詮釋暴力云云)而極端一點的,則是將諸社會的發展,化約為理論的發展,或說「精神」的發展。通俗唯心論歷史哲學(源自於黑格爾的許多變體),試圖達成的就是這種工作。雖然社會還是遠為複雜,但就算理論只是如生產關係之類的結構的反映,對於理論的分析也能夠讓人釐清社會結構(前提自然是先不預設結論),更不用說如果理論有其自身的影響力的情況了。

到這裡大致上都只是一種被提過幾千次的,社會哲學,與社會科學方法論上的探究。不過,在這裡可以顯示的了解過去的理論,簡單的說是思想史的探討,可以相當直接地說明當下的社會,乃至於對我們所處的社會乃至於整體世界的情勢,作一些大略性的說明。

而更進一步地,如果能夠比較同一時期,不同領域的不同理論(如神學與法學的對比;乃至於形上學與經濟學上的對比等等),而顯示出相關的架構,那或許可以顯示出在不同領域中,人們面對的問題的相關性比一直以來所得知的還要強烈。這些相關性,經常顯示在一些類比上,例如人們經常將國家「擬人化」,Hobbes在《利維坦》中討論「國家的病理」。一方面國家具有「身體」需要營養與循環,另一方面國家又有「精神」。而背後,機械論的問題將人們對於「人格」的看法,和對於「國家」乃至於法體制的看法對應起來。

有趣之處在於,今日形上學與法學中都已經高度分化了,而人格與國家問題也都有極為專門的討論。法體系同一性與人格同一性也各有完全不同的脈絡了,但這種人格與國家的對比,在國際體制中需要的人格代表的現實,使得這一種類比仍然能夠成立。而如此一來,在完全不同的脈絡的專門討論中,究竟是能顯示出更細緻的,意想不到的對應;或是完全失去了關聯性呢?

我相信是有的,而由於現實上世界,特別是其中幾個「強國」其實沒有走出十九世紀的帝國主義國家的理路,不管是法(理)學(jurisprudence)上,或是在形上學上的掙扎,都表達出了對於「常民理論」與嚴酷的現實之間衝突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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