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8日

理論思維(7)

歷史學有沒有自身的,「歷史的」思維模式,是相當成問題的。這成問題的主要理由是,所有「過去的」事實,如果是物理上的事實,則有相應的物理、生物以及於動植物學的研究視角;而如果是社會性的事實,則有社會學、經濟學、語言學乃至於文學分析等等。簡單的說,歷史似乎沒有自身的視角與思維,而只是籍由所有其他學科的思維模式,以研究「過去」的事情。

就此來說,歷史學似乎可以完全被取消,或說只是一種涉及過去的,許多學科的綜合,稱之為一個學門純屬方便,而並不是由於歷史學有自身的對象。而當歷史學沒有自身的對象,而只是對於過去的事實的累積的總稱時,各種不同的(有些是值得尊重的)政治立場,以及各種愚蠢的官方民族主義立場,就會以特定的方式整合起這些廣泛的過去的事實。威權時代無思無想的歷史學者,自然不會反省這個根本問題。反而是近來老是被罵「政治化」的史觀,才有應具備的謹慎與平衡感。

我們先以一個假想的「大歷史」論述為例子:

中國的朝代更替,基本上是資源耗盡(如地力)後產生動亂,而動亂停止後,人口減少環境負載下降,因此進入「治世」。

這種大歷史論述自然是有意義的,他反對了許多其他的假說。不過,可以去想的是,這和我們今日以自然資源討論經濟成長的爭論,除了討論的是過去的事物外,沒有什麼性質上的不同。也就是說,這種大歷史的論述基本上就是一種政治經濟學立場,只是爭議的「例證」是過去的事實而已。很有趣的是,討論大簫條的成因仍然是經濟學的問題,但大簫條是八十年左右的歷史事件,不過當經濟學要抓住這個主題時,史學就沒啥可談了。弄到最後,史學可能只是撿經濟學、政治學、生物學、生態學等等「懶得」研究的主題,而也因此,史學關心的,其實就是所有重要學科不關心的東西…或好一點,有幸成為不同的政治、經濟立場上的戰場,而讓「史學」上的歷史詮釋也就成為不同的政治經濟立場上的「代理人戰爭」。

現實上史學很難不是這樣,但同樣地,處理史料的單純技術性要求自身,也產生了史學特殊的實踐方式,而或許就只在於這一種摸史料的操作中,史學有一種類似技術工程師的地位,然而對於史料的詮釋,也就愈來愈是其他學科的範圍。

不過,歷史至少在一個非常抽象的地方,有自身的研究對象。這個研究對象就是人類生活的「時間」本身,而時間的流動速度在我們的思維中,顯然有很大的改變,智人存在的客觀時間比人類之後所有的「歷史」都來得長,然而這段時間萬古如長夜,人們總有起源傳說,但只有在有「歷史意識」之後,「時間」本身的延伸、扭轉才開始產生了一個不斷承傳的敘事。

歷史意識一開始是單純的「時代」分期,一個長久的「過去」,與性質上和過去開始不同的當代出現之後,對於時代的界定與說明,就成為一個特別屬於歷史的主題,而改變時代的重大事件,背後表示的除了巨大的社會經濟變革之外,還有時間的改變,而史觀最初,就是處理時間與分期的問題,而羅馬人的時間與具有末世論的基督教的時間,是非常不同的。而時間的改變,也就成為時期(epoch)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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